不提萧府的纷扰琐事。
城北康宁街上灯火通明,宵禁时辰未到,往来的才子佳人三五成群。
有的结伴而行,有的花前月下,趁着夜色月明,文绉绉的吟诗作对。
装裱行外。
挂着萧府赤旗的马车上,马夫靠在车厢上,双手抱怀眼睛滴溜溜转悠。
一会儿看看这位,一会儿瞧瞧那位,颇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。
便在这时,一只手掌搭在他肩膀上,“老罗,你在这儿乱看,小心那些姑娘们不喜。”
名为老罗的马夫吓了一跳,待看到来人是刘四儿后,顿时骂骂咧咧:
“四哥,你怎个跟鬼似的?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我呢,今日府内忙成一团,你怎个跑出去的?”
刘四儿笑了笑,屁股挨过去,让他挪地儿,坐在车驾上说道:
“有些私事处理。”
“你还说我,府里要是真忙活,你怎么跑得出来?”
老罗抬手一指不远处的装裱行,“老子有正事要做,二姑爷又写了一幅字要装裱,说是要送给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眼睛一转,看着刘四儿暧昧道:“哎不对啊,你跑来这里,不会是跟上回去你房间的姑娘私会吧?”
上回的姑娘?
刘四儿暗自皱眉,不动声色的问:“她也在里面?”
“没错,小蝶姑娘带着她在店里等呢。”
老罗不依不饶的问:“四哥,跟我说说,你跟那姑娘怎么回事儿?”
“先前我还没发觉,这次才知道那姑娘是乌蒙山里的山族人。”
“四哥,你就不怕她给你下个蛊虫?”
刘四儿随口回了句误会,眼眸却看着装裱行,仿佛要看穿两层墙板,看到内里的裴琯璃。
想了想,他复又跳下马车,神色自然的说:“刚想起来府里还有事,我得回去了。”
“哎?”
不等老罗再开口,刘四儿转身就走。
待走出几步,他又回过头来,指了指装裱行,故作神秘的比划了个保密的手势。
老罗回过味儿来,笑骂道:“狗东西,要是真成了,记得请我吃喜酒。”
刘四儿没再回他,摆了摆手扬长而去。
但没走出这条街,他便又悄悄地折返回来,小心地缩在对面的树下阴影中,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装裱行。
“不管你是谁,银旗官既已下令,你都要死!”
不过事发突然,刘四儿只得见机行事。
二姑爷写得字,山族姑娘……
雏鸟刚来蜀州不久,仅有的几次离府,都未曾接触山族的人。
他是怎么和那姑娘认识的?
想着,刘四儿心中一突。
怕就怕认识那姑娘的人不是雏鸟,而是二小姐!
“希望不是二小姐……”
比起孱弱的雏鸟,刘四儿显然更担心那位侯府的二小姐萧惊鸿。
若是被她察觉“隐卫”存在,那就糟糕了啊。
……
不过此刻,比起刘四儿的凝重,装裱行的老板的心情,同样算得上欲哭无泪。
装裱字画本是个雅静细致的活,通常装裱一幅丈长的字画都需要三五日时间。
即便有客人着急,至少也得两日。
可定远侯府的两位姑娘前来,上嘴唇碰下嘴唇就只给他半天时间,今晚就要取走。
着实有些难为人。
装裱行有心想拒绝,但看到那位小蝶姑娘,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,只得招来伙计一起忙活。
若不是他丢了侯府一幅字,找岳明先生仿写的字又被人戳穿,他怎么都得再争取……半日时间。
一直忙活到一更鼓响,他们方才将那幅明显用于祝寿的字装裱完成。
小蝶收好,交给裴琯璃,脸上才恢复笑脸。
“老板,先前弄丢姑爷字的事儿,一笔勾销。”
两人一同出了装裱行。
裴琯璃听着方才小蝶和老板的对话,嬉笑着问:“你说姑爷?是姐夫吗?那老板弄丢了姐夫的字?”
小蝶昂了一声,便要招呼老罗驾马车回府。
裴琯璃眼睛一转,推脱说还有东西落在装裱行了,便直接回身进了店铺。
仅两个呼吸,她又折返回来。
“我这脑子,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都搞忘掉了。”
小蝶莞尔,拉着她坐上马车。
经过半天的相处,她发现裴琯璃虽是打扮怪异,但性子还算好相处。
不过令小蝶奇怪的是,原本听姑爷说裴琯璃是二小姐的干妹妹,以为她会问些和二小姐有关的事。
但事实却是,裴琯璃反而更多的询问起姑爷的事来。
从他入赘萧家,逃婚,禁足,再到之后的几桩事情,一一问了个遍。
小蝶摸不清她的用意,但又不好拒绝,就挑挑拣拣的说了一些。
好在裴琯璃听完没有说什么,只是她脖子下面挂着的铃铛晃动的频率多了些。
随着老罗扬鞭,侯府马车一路向南而去。
待车辆走远,刘四儿方才阴沉着脸走出阴影,远远瞧着马车的后厢。
“山族姑娘?”
“那丫头他娘的可是山婆婆的孙女啊。”
“难怪先前她能无声无息的用毒放翻沿路的甲士,单是她身上的毒药、蛊虫就不好对付。”
刘四儿脸色越发阴沉,思索着后续对策。
银旗官的命令是让他找出那名隐藏在暗中知道他身份的人,并杀了她。
现在人是找着了,可是杀……
真要是杀了她,惹得山婆婆出来,怕是整个蜀州都得翻天不成。
思及此处,刘四儿迟疑着从怀中翻出一张纸条。
借着街边的灯笼看着上面的字:“今夜午时,贵云书院后门。”
这下,看来他只能找寻那位的帮助了。
但还没等他前往贵云书院,就听见不远处的装裱行内,响起阵阵痛苦的喊声。
“快,快,茅厕,茅厕,给我拿纸来!”
“老板,老板,我我我也很急……让我先来……”
“滚!”
“我是老板!”
刘四儿瞅了一眼,嘴角微微抽动。
即便他没有进去瞧瞧,心中也猜到里面的人怕是着了那位山族姑娘的“毒手”。
只是下了点儿泻药而已,倒是个不怎么杀生的主儿。
……
一路南行的马车上。
裴琯璃并不知道行踪暴露,她正抱着那幅字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夜景。
今日她挺开心的。
她不仅得了姐夫的字,还从小蝶口中得知了很多有关姐夫的事。
没想到她躲在春荷园的时间里,姐夫竟然做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,
下回说什么她都要跟着去,她也想一起啊。
这时,一旁的小蝶看着窗外咦了一声,“他怎么在来贵云书院了?”
裴琯璃回过神来,“谁啊?”
小蝶尤豫道:“姑爷的兄长,不过他和姑爷好象不怎么对付。”
“但又不象,挺奇怪的。”
裴琯璃顿时来了兴趣,一边让小蝶指认,一边催问道:
“说说看,他怎么和姐夫不对付的?”
只是,她的手已经伸进怀里想着该选择哪瓶药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