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缕天光正沉入地平线下方，暮色漫过庭院。
苍兰——先前那位帮助过乌鸦的银发少女，正静静站在修道院二楼的窗口前，将下方庭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她看着那道光门成型，听着维斯塔的解释，直到哈吉米三人先后踏入光门。
“门”还在那里。
她的视线扫过那根悬挂的麻绳，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石砌窗框，仿佛重复着某个早已刻入记忆的节拍。
“进去了。”
她轻声自语。
夜风拂过，吹起她几缕银发。
月光下，她的轮廓开始变淡。
这不是什么法术，只是，当需要隐匿时，这具躯壳便能轻易融入环境。
和过往的许多次一样，她的思维偶尔会不自觉的发散开来，冒出一些与当下情景关联不大的碎片——这是她长久以来形成的小小习惯。
她记得没错的话……原理好象是……
在实体状态下，构成她身体的粒子与环境中的空气、光线之类粒子发生着持续稳定的相互作用，比如反射光、阻挡空气之类的，因此能被看见和触摸。
而这个功能则是对这些粒子施加影响，使其进入一种受控的“退相干”状态。
这意味着身体与环境粒子的关联性被大幅削弱，进而将宏观世界的可交互物理属性暂时消除，仅保留了些许感知能力。
具体原理就太复杂了。
不过这个不重要。
“旧日的残响会告诉他们答案。”她唇角微扬，“而我，只需要等待。”
……
“这里真的有命运织机的线索吗？”
哈吉米环顾四周，发现他们并未抵达什么乱七八糟的迷宫之类的地方，而是站在一个略显陈旧的修道院庭院中，和外面几乎一模一样的修道院……但却要整洁得多。
至少这里没有胡乱生长的青笞，也没有一些散落的碎砖碎瓦。
尽管外面的现实已是夜晚，但在这里已然阳光和煦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烛火气息。
一切都显得很宁静，也很正常……但这份正常在此地却显得如此诡异。
在道出这句话之后，他自然地望向了身旁的维斯塔。
她那身深红长袍多处撕裂。
此刻在朦胧的光线下，破损的布料难以遮掩其下的风光，些许雪白肌肤与曼妙曲线在褴缕衣衫间若隐若现。
她正皱着眉头拉扯布料，试图遮盖些乍泄的春光。
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……线索总是藏在历史的褶皱里。”维斯塔没好气地回了一句，显然更专注于自己有点走光的问题，“别看！”
闻言，哈吉米立刻以一副模仿骑士的浮夸姿态，单手抚胸，另一只手夸张地遮住自己的眼睛，深深鞠躬。
“啊！万分抱歉，美丽的女士！在下的双眼竟敢如此冒犯，实属无礼！还请宽恕这无心之失！”
他这套行云流水的表演刚结束，立刻恢复了正常语气，小声嘀咕了一句：“不过话说回来，你对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这么清楚，连人家神父女儿什么时候上吊都知道……如果没查资料就知道的话，怕不是已经三十来岁了吧？”
话音刚落，哈吉米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梅莉用指头狠狠戳了一下。
他扭头看去，只见梅莉正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瞪着他，那眼神里明确地写着“不会说话可以不说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对维斯塔的警剔。
维斯塔果然炸毛了，但重点完全歪掉：“三十几岁？！放屁！老娘永远二十几岁！”
她挺了挺胸，似乎想展示自己的“年轻”，却差点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布料彻底罢工，连忙又手忙脚乱地按住。
正当此时，哈吉米利落地解下了自己那件虽然破烂但色彩斑烂的彩衣——这是他【谵妄小丑】行头的一部分，上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亚麻布内衫，然后他将彩衣递向了维斯塔。
“聊表歉意，女士。虽不华美，或可稍作遮挡，抵御……呃，风寒与无礼的目光。”
他又展现出那副骑士扮演者的腔调。
维斯塔愣了一下，看了他一眼，也没多客气，一把抓过彩衣，迅速披在身上，将自己裹紧，脸色稍霁。
一旁的梅莉看着这一幕，心情复杂。
一方面，看到哈吉米把自己的衣服给了那个女人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让她下意识抿紧了唇。
但另一方面，维斯塔现在确实被遮得严严实实，哈吉米也看不到那些不该看的了……
这种矛盾让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，眼神在哈吉米和维斯塔之间来回扫视，最终也化为一声轻哼。
“我保养的很好的，好吧，再者我也就是二十……出头那么几年而已！”
维斯塔又补充了一句。
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没人要，紧接着，她又带着点莫名的骄傲和自嘲补充道：“再说了，姑娘家十六七岁结婚的多了去了。我要是结了婚，如果是被自己丈夫看看自然不在乎……问题不就是还没结嘛！”
说起好感啊，结婚啊之类的问题……哈吉米好象已经单身四十几年了……
他前世地球人的灵魂算起来可是二十好几了，在这里，又要加之新生以来这十几年装疯卖傻积累的精神磨损，已经可以算是中年大叔了。
对梅莉，更多是看着自家崽子长大的老父亲式操心……顶多算个妹妹，虽然按地球老家来算，她也已成年了。
对维斯塔嘛……基础的好感是有的，虽说结识时日尚浅，但毕竟是一个有些性格反差感，容貌也不差的异性。可他总觉得自己这棵老牛要是去啃了这嫩草，多少有点为老不尊。
维斯塔没注意到哈吉米复杂的心理活动，继续抱怨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。
“还不是因为这破‘天命’！大多数人天命剧本里连伴侣都安排好了，按部就班就行。我呢？我的天命里压根没这一项！再加之我这‘一点点’追求自由的小小个性，不就剩下了呗。”
毕竟勇者直属部下的天命……受规划的可不多，至于对天命的抱怨几分真几分假……她自己也不好说。
她瞥了哈吉米一眼，想了想他刚才递来衣服的举动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：“怎么？你看不过眼？想发扬精神拯救一下？虽然你年纪小了点吧……那可说好了，先培养感情，后谈婚嫁，流程不能乱。”
她的笑容竟多了几分油腻。
梅莉的眼神变了，几乎要在维斯塔和哈吉米身上盯出两个洞来，小手已经悄悄摸向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半块砖头。
这东西好使。
至于哈吉米……
讨论感情方面的问题……也不是他哈吉米开的头啊？而且他啥都没说啊，就脑子里面发散了一下，她还能读心不成？
“打住！打住！”
哈吉米赶紧举起双手，强行转移了话题。
“我们还是先关心一下眼前这个阳光明媚的崩解区吧！维斯塔小姐，您见多识广，分析分析？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穿着朴素黑白修女服的身影从修道院里缓步走出。
她的面容模糊不清，这幅朦胧的样子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。
她一板一眼地走到三人面前不远处停下。
“愿秩序之光指引您。”
修女开口说道，这话语里没有任何语调起伏。
说完，她也不等回应，便保持着完全相同的步频和姿态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缓缓走回修道院里。
片刻的宁静后。
一模一样的修女，再次以完全相同的姿态走出，走到完全相同的位置停下。
“愿秩序之光指引您。”
完全相同的话语。
她再次转身，消失。
然后，循环开始了第三遍。
整个庭院，除了这个不断重复着同一段“切片”的修女，再无其他活物……这么说也不准确，毕竟还有植物和微生物。
那和煦的阳光与宁静的氛围，因这机械的重复而变了气氛。